我们不能明明拥有天空却死于淤泥

王怡

这周,我读到一份《2017全球基督教状况报告》(Status of Global Christianity 2017),是由美国的哥顿康威尔神学院发布的。这是一个大数据时代,统计数据可以帮助我们,去认识世界的广大。我希望有机会和你们分享,我读这份报告所看见的。但我特别想告诉你们的是,为什么我会被一份教会在全世界的数据统计所激动?

一般来说,人们不太会关注,一个遥远的地方所发生的苦难,或所取得的成就。一个非洲国家,去年修了多少条公路,这与你的生活之间,似乎不发生任何关联。也就是说,虽然这个世界有70亿人,但“全世界有70亿人”或一个“由70亿人所组成的世界”,到底与你何干呢?

我想说的是,基督徒,是人类唯一的,一个真正具有“国际视野”的人群。在某个意义上,如果这个世界的广大,与你的生活之间,没有具体的关系;那么,你的生活很可能就没有意义。或者,你所以为的生活的意义,乃是虚假的。

让我这样说吧,如果你们相信的那位上帝,只是成都市的上帝,祂是一个“部落神”。那就只有这个部落,与你的生命意义息息相关。至于拉萨或好望角,那些你一辈子都不会去的地方,就存在于你的全部生命意义之外。如果你所相信的那位上帝,只是建筑行的上帝,祂是一个“行业神”。那就只有这个建筑及其上下游产业,与你的生命意义息息相关。那些你一辈子都不会碰的行业,就存在于你的全部意义之外。

然而,亲爱的弟兄姊妹,我想提醒大家的是,教会不是一个崇拜“部落神”和“行业神”的群体,教会乃是“那充满万有者所充满的”(弗1:23)。因为“耶和华说,我岂不充满天地吗”(耶23:24)?如果你的主人,是整个宇宙的主人,整个宇宙就都与你的生命意义息息相关。甚至,整个宇宙都是你的工作范围。尽管你一辈子只在一个角落生活、动作、存留。但除非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,都是有意义的。不然你那个角落,也绝不可能有意义。

歌罗西书第1章,论到基督说,“因为万有都是靠他造的,无论是天上的,地上的,能看见的,不能看见的,或是有位的,主治的,执政的,掌权的,一概都是借着他造的,又是为他造的。他在万有之先,万有也靠他而立。他也是教会全体之首”。

这是说,基督既是教会的元首,同时基督也是万有的元首。打个不恰当的比方,很多人喜欢在跨国公司工作,当他想到自己属于一个在全世界都有分部的公司时,全世界对他来说,有了一种具体的意义。尽管你只在一个城市服务,但你需要了解和关心公司在全球范围的业绩和趋势。也有很多人在全国性的公司工作,他的公司除了西藏和台湾,在其他每个省都有业务。这时,整个中国也与他的身家性命,有了一种具体的关系。他有兴趣去了解,也有责任去关心,公司在全国范围的业绩和趋势。

我的意思是,在当代中国,不是政治,而是商业,促使人们去关心一个遥远的地方,和世界的广大。前不久,听见一个上海基督徒和江苏基督徒见面,他们说,啊,我们是一家人,因为“江浙沪包邮”嘛。

在我小时候,相反,不是商业,而是政治,促使人们去关心国家和世界的广大。我喜欢历史和地理,小学毕业时,就对中国的名山大川、历史人物和君王谱系,倒背如流。初中毕业时,我记得共产党每位上将以上军衔的全部名单,背得奥运会的每一位冠军,我还搜集了1949年后发行的每一套纪念邮票,我了解中共陆军使用的每一款枪械,海军的每一型号的舰船。我甚至自己画了一张图,列出了中国边境上的每一座城市。仿佛镇守边关,是我的责任似的。

后来,再后来,全中国十三亿人都陆续说了一声,唉。然后就扭头,活在一种个人主义的生活意义中了。除非涉及到经济利益,不然,遥远的地方与我何干呢。

我想说的是,你们大多数人,在信主前,都已深受时代精神的影响,是一个人生意义上的个人主义者,对世界的广大感到冷漠。信主后,这种个人主义的价值观和对国度的冷漠,同样跟随着我们。以至于我们虽然这样赞美,这样敬拜,说主耶稣啊,你是“万有主宰”,你是“万王之王”,但我们对耶稣在全世界的主权和产业,对自家“公司”在全球范围的业务,其实极其麻木,心底下还是觉得,这一切与我含辛茹苦的生活何干?

然而主说(太28:18-20),“天上,地下所有的权柄,都赐给我了。所以你们要去,使万民作我的门徒,奉父子圣灵的名,给他们施洗。凡我所吩咐你们的,都教训他们遵守,我就常与你们同在,直到世界的末了”。

大使命,意味着教会得到独家授权,在全世界拓展属灵的“业务”。也意味着,耶稣建立了一个比淘宝大得多的包邮区。如果我们藉着祷告和神的话语,与耶稣同在。那么,祷告和宣讲所建立的,就是“全世界包邮”。

2004年,我曾去湖北与重庆交界的一匹大山上,在那里观察地下家庭教会。早上五点钟的祷告会,那些老姊妹们,一辈子连县城都很少去的,却流着泪为中国祷告,为国家领袖祷告,为黑龙江、新疆和西藏祷告。当时我震惊极了。祷告,将一个小山村里卑微而艰难的私人生活,与一个广大的世界的福祉紧紧相连。那时我意识到,这是我已丧失多年、甚至从未真正拥有过的情感和能力。

亲爱的弟兄姊妹,耶稣的福音若不能使我们抬头,重新看见世界的广大。主的大使命,就会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,演变为“大抗命”。一想起世界的广大,我们就越发想到自己的生活何等艰难;一想到主耶稣在全球范围内的国度、权柄和荣耀,我们就条件反射似的说(路9:59-62,14:18-20):

“主,容我先回去埋葬我的父亲”。

“容我先去辞别我家里的人”。

“我买了一块地,必须去看看。请你准我辞了”。

“我买了五对牛,要去试一试。请你准我辞了”。

“我才娶了妻,所以不能去”。

如果是这样,亲爱的弟兄姊妹,我要说,我们所过的生活,无论富足,还是拮据,都仍然不过是蝇营狗苟的生活。如果我们不能为主耶稣在遥远的地方所行的大事而激动,为遥远的、陌生的亲人们所遭遇的捆绑而忧伤,我们在这个时代的人生理想,就不过是从“不包邮地区”向着“包邮地区”的奋斗。

亲爱的弟兄姊妹,我爱你们,为你们祷告,不求吃,不求穿,不求一生平安。我只求你们中间,不要有人落入今生的陷阱,最终成为比世人更不如的可怜人,明明拥有天空,却死于淤泥;明明长了翅膀,却死于巷战。明明有一位统治宇宙的父王,却把祂变成信了一辈子的“部落神”和“行业神”。

回到那份《2017全球基督教状况报告》,我最后和你们分享其两个数据,关于主的国度,在全球范围的这两个数据,非常激动我的心,也令人震惊地,超出了我自以为的评估。

一个是2006年-2016年,全球每年平均的殉道者人数:90,000人。是的,是9万人。这个数字超过中世纪,也超过义和团时代的1900年。亲爱的弟兄姊妹,我们处于战争年代,而不是和平年代。直到基督再来之前,就全球范围而言,一直都是殉道者的时代。我们碰巧生活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,并不意味着整个世界对基督的仇恨已经消失。如果我们对共产党的统治和缺乏宗教自由的状况感到不耐烦了,我们不是祷告,求主差遣我们去美国,去加拿大吧;而是这样祷告,求主差遣我们去更危险、更艰难的地方,与那9万死在所多玛大街上的弟兄姊妹同在吧。因为我们和他们,处于同一个包邮区。

第二个数据,是城市基督徒(15.9亿,广义的,包括天主教和东正教),占全球城市人口(41.3亿)的比例:38%。是的,这个数字也高得令我震惊。如果成都的基督徒人口比例,目前约在2%。我所看见的,就是我和你们,以及我们的子孙,将不断生活在这座城市的意义和目标。或生,或养,或传,主基督的国度,将在这座城市中,扩展一百年,两百年,直到38%,直到基督再来。

(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:王怡的麦克风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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