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初,上帝给了亚当一个应许,就是女人的后裔,要击败魔鬼,重返乐园。理所当然地,亚当会以为,他和夏娃的第一个儿子该隐,就是耶和华所应许的,“女人的后裔”。
你说亚当到底是相信上帝的应许呢,还是不相信上帝的应许呢。这取决于,亚当有没有认识到,人类的罪恶到底有多大?事实上,亚当和他的后裔,对自己的罪恶的程度,从来都缺乏想象力。
所以,他们对恩典降临的方式,当然也缺乏想象力。因此,当该隐出生时,亚当便以为,这是恩典降临了。神的应许要实现了。亚当不知道自己有多坏,不知道他的儿子在罪孽中出生到底意味着什么,所以上帝就任凭该隐,坏给他爸他妈看。略过救赎历史的漫漫长夜,现在,上帝给了大卫另一个应许,就是有一位受膏的王,将永远坐在宝座上,统治上帝的国。那么理所当然地,大卫也同样会认为,他的第一代后嗣所罗门,就是耶和华所应许的,“大卫的子孙(儿子)”。
诗 71 篇,是全部诗篇中唯一的,可以看出作者是年迈之人的诗。因为诗中不断提到“当我年幼”和“当我年老”。据说叶芝那首著名的诗,《当我老了》,就是对这首诗篇的仿写。君王老了,有什么盼望呢。盼望在于自己的下一代君王,就是上帝所应许的弥赛亚。
所以,诗 72 篇,就成为了诗篇第二卷的结束。这是一个开放式的结束,也可以说,是一个猜谜般的结束。是一个在上一代和下一代之间暧昧不清的结束。因为诗 72 篇开头标注,这是“所罗门的(诗)”,而末一句又说,“耶西的儿子大卫的祈祷完毕”。按着文法和救赎历史的解经,大概可以有四种解释:
第一,所罗门写了一首回忆他父亲的祈祷。
第二,大卫写了一首预言他儿子登基的祷告。
第三,诗 72 篇的最后一句,其实并不是这首诗的结尾,而是诗篇第二卷的结尾,准确地说,是第二部大卫诗集的结尾。而他儿子的这首诗,被归在父亲的诗集中,被意味深长地放在本卷最后一首的位置。
第四,诗 72 是一首君王诗,或弥赛亚诗篇。在圣约的关系中,父亲(祖先)可以代表后裔,后裔也可以继承父亲(祖先)。
在大卫之约中,因着应许的连贯性,大卫和所罗门都不是那位真正的君王,但都被作为那位真正的弥赛亚的预表。因此,圣灵和诗篇编撰者,对这首诗到底是所罗门所作还是大卫所作,都不太在乎,无意告诉我们准确的资讯,反而要把焦点,放在一个重点上,那就是这首诗中的君王,“既不是大卫,也不是所罗门”。
大卫比亚当幸福。因为亚当睁着眼,看到了该隐杀亚伯。活生生地尝到了人性全然败坏的恶果,和对于弥赛亚盼望的第一次落空。而大卫到死,也并不知道所罗门的结局,更不知道荣耀的以色列,将因他儿子所罗门的缘故被上帝审判,如一件衣服被撕成两半。
那么,假如年迈的大卫,是这几首诗的共同作者(71 篇可视为 70 篇的延续),他一面回忆,一面展望,诗篇第二卷就结束于此。大卫往后看,叙述自己从母腹走向墓地的一生,又往前看,为自己那蒙神应许的后裔祈祷,相信一个从海这边到海那边,直到地极的荣耀国度,和一位全地的王都要降服之的“万王之王”的来临。
那么,大卫对了还是错了呢。大卫对未来的祈祷,和他对过去的回忆一样真实和确凿吗?如果盼望的焦点过于清晰地,指向所罗门。大卫就大错特错了。和他的祖先亚当一样不长记性,忘了自己和整个人类有多败坏。因为不能看清楚自己的败坏的人,当他说自己相信恩典时,他的所谓相信,就等同于藐视。就像有人送你一只凤凰,你却像有人送了你一头野猪那样欢喜。那么就连你的欢喜,都是你的罪了。
所以,诗人和圣灵,都使用了大光圈,使焦距保持了恰如其分的模糊,好把读者的焦点,指向对大卫之约本身的信靠和盼望。大卫的一生,纵然过犯斑斑,但他却怀着对耶和华所应许的那位弥赛亚的信靠而死。老迈时,他也怀着这种信靠,回顾了自己的一生。甚至就连 70-71 篇中的许多诗句,都是对自己年轻时的诗章的回顾和引用(譬如篇 70 篇几乎全部来自诗 40 篇)。
总的来说,信靠那看不见的、尚未降临的恩典和救赎的人,终其一生,将有“许多人以我为怪”。这真是一个属灵判断的好标准。你说自己全然信靠,那你身边那些不信的人,会不会以你为怪?你说自己为主癫狂,那你身边那些挂名的基督徒、岁月静好的基督徒,会不会以你为怪?你说自己走在十字架的路上,那你身边那些走宽路、进宽门的中产阶级基督徒,会不会以你为怪?
实际上,在人类几千年历史上的绝大多数时期,一个等候和信靠弥赛亚的人,都像一个疯子。当这样的疯子回忆自己的一生时,无数想要害他命的人,都仍然在密室、街上或网上聚集,或者在你对面租一间房子,用变焦镜头偷拍、研究,随时准备把这样的人隔离起来。因为这样的人,犯了“妨碍现实主义罪”,或“破坏唯物主义实施罪”。但大卫是君王啊,他不像我们这么卑微,就算他是疯子,他也可以指鹿为马,谁敢说怪话呢?然而,这恰恰是福音中最打动我的地方。和“一个许多人都以他为怪的乞丐”相比,“一个许多人都以他为怪的王子”,就显得更奇怪了。
大卫其实没有这么奇怪,所罗门也没有这么奇怪,真正的弥赛亚不是他们,因为真正的弥赛亚比他们还要奇怪。
福音的核心,就是整个宇宙中威严权能的大君王,却成了一个“许多人以我为怪”的囚徒,一个将自己的死亡奉献给群众观赏的罪犯。在信的人,这是奇异的爱。在不信的人,这是奇怪的爱。在信的人,他们被这独行奇事的爱征服,俯伏跪拜,称颂祂的荣耀,直到永远。在不信的人,他们被这奇怪的爱惹得哈哈大笑,说“啊哈,啊哈”,直到灭亡。
主啊,求你使我在年老时,也能这样回顾一生的恩典,为那“许多人以我为怪”的人生,感到满足、喜悦和甜蜜的信赖吧。求你使我临终时,面对那一切未得之地,一切未竟之事,也能这样热切地盼望未来,盼望那位绝不迟延的弥赛亚吧。主啊,别人都说我好,我就有祸了。那就为福音的缘故,留我在这纷纷扰扰的世界吧。主啊,若有人以我为怪,倒成了我得救的确据;若有人埋伏攻击我,倒成了我蒙你大大使用的待遇。我的神、我的王啊,求你统治我到一个地步,使那一切不承认你统治的人,不能不视我为草芥,不能不看我为敌人;就像当年你走在各各他的路上一般。
王怡牧师
20180619